雷吉欧醒来的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到地平线的另一边了,暖暖的金色阳光从比地平线更远的那一边投射过来,印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反射出美丽的淡金色光芒。水面上有几只优雅的鸟儿,展着它们美丽的白色翅膀,偶尔点过湖面,衔起一条细长的鱼儿。原本聚集在湖对面的一大群星兽现在已经毫无踪迹,所以在雷吉欧的眼前湖对岸只有一片静谧的森林,在夕阳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格外让人感到宁静的美。
“这种地方,很适合作为最后一战的地点呢。”雷吉欧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于是他转过身,发现希梅亚穿着她的华丽银铠端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脸上微微挂着些笑容。
“没想到你居然逃脱了。”雷吉欧略有些惊讶,同时他注意到自己的铲子还在自己身旁。
“你没有趁我休息时伤害我,我也遵守我的骑士道精神在这里等你醒来,”希梅亚站起身,缓缓抽出自己的细剑,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以你的身体素质的话,伤应该都好的差不多了。来决一死战吧。”
“想跟我干架?好啊。”雷吉欧也站起身来,同时提起自己的铲子,“我要提醒你一句,夜晚的星兽之森可是很可怕的。”
“是么?”希梅亚微微垂下双眼,“在夜晚,到底是谁更有把握呢?”
太阳渐渐西沉,星兽之森也缓缓地笼罩在黑暗之下了。夜空中的星星开始慢慢绽放在渐黑的淡紫色夜幕上,深绿色的天极星在深夜的映衬下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最后的一丝阳光被西地平线吞没,铲子和细剑骤然相碰,决斗开始了。
雷吉欧不清楚希梅亚是怎么逃脱的,但他早就料到他与希梅亚之间最终肯定会像这样正面决一死战。真奇怪,明明只不过相识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不,在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或许只有几个小时也说不定,但雷吉欧却感觉和希梅亚之间的战斗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为什么呢?
两个人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铲子和细剑在不断的交锋中使双方各有损伤。雷吉欧的双手,左腿,左侧腹都被希梅亚的细剑划上了血丝,而希梅亚的右手手甲则是被雷吉欧彻底打坏了,手腕上也有着一道伤口。
雷吉欧感觉到希梅亚变得比起白天更强了,而希梅亚却感觉到雷吉欧的攻击方式也不再仅仅是简单的直线攻击。
“必须尽快解束战斗!”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想着。
月光照在希梅亚细长的剑上,映出如同细小的藤蔓般缠绕在细剑上的淡金色光芒。随即细剑如同鬼魅一般轻轻一飘,划过雷吉欧的脸庞。
一丝血迹随着雷吉欧的面庞缓缓淌下,但雷吉欧似乎满不在意的样子:“真是太慢了啊,要是这剑能再往左边飘一点的话,我的命就没了呢。”
“真是嘴硬。”希梅亚并没有抽回剑,而是用左脚点住地,向左一个轻盈的转身,细剑缠绕着淡金色的光芒划出一个完美的圆斩向雷吉欧。
“叮!”雷吉欧勉强用铲子挡住了攻击,然而正是由于这个动作,使他的身体平衡被打破了。
“野兽做事情总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呢。”希梅亚迅速抽回剑,一阵淡金色的光芒立刻附在了剑上,她举起细剑,以极快的速度对准雷吉欧的心脏连刺六下。
事情其实不过是在数秒内发生的罢了。
这是……什么速度啊……雷吉欧根本没有办法防御,只能尽量避免自己的要害被击中。尽管没有伤到心脏,雷吉欧还是吃下了全部的六连击,他的上半身也已经伤痕累累了。
换做一般人,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即使没有伤到要害,恐怕也已经死了。但雷吉欧不一样,在从小跟星兽的战斗帮助他练成了远超常人的强韧身体,在身负如此之多的伤口时,他甚至还能进行战斗。
可是希梅亚的连击还没有结束,在进行了六连击之后,她再度收回了剑,同时更加耀眼的淡金色光芒附上她的细剑。她站稳脚跟,深呼吸了一口,同时笼罩在细剑上的光芒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雷吉欧感到有一丝不妙,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不能让这招使出来!于是他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握住铲子,用铲刃向着希梅亚直刺过去。
然而希梅亚却没有防御,甚至没有躲闪。薄薄的铠甲抵挡不住锋利的铲刃,被开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铲刃的一半没入了希梅亚的腹部,隐约可以看到许多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她的铠甲再次被染得鲜红,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被她斩杀的星兽的鲜血,而是她自己的鲜血了。可尽管如此,希梅亚的表情却依旧充满坚定,细剑上的波动也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女人是疯了吗?难道她打算就算身受受重伤也要使出这一击吗?雷吉欧急忙打算收回自己的铲刃,然而就在此时,希梅亚露出了一个美丽的微笑,只不过这美丽不是盛阳下绽放的花儿的美丽,而是夕阳下花儿凋零的凄凉的美丽。
“真……是……帮了……大忙啊,特地……缩短我……跟你……之间的……距离。”希梅亚细剑上的波动骤然加强,“虽然……只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威力吧,不过还是……足够了。”
糟了,来不及了……
希梅亚剑上的光芒突然仿佛是化作了烈日一般地闪耀了起来,雷吉欧只觉得强光一闪,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洞穿了自己的身体,然后那东西仿佛像是要把他的内脏全部撕烂扯坏一般,疯狂地旋转了起来。雷吉欧感到自己的肋骨似乎也断了,还断了不止一根。身体内部忽然涌起一股充满腥臭味的液体,糊住了他的喉咙,那是血。他咳出一口血来,然而旋转远远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加快速度了起来,力量也在逐渐加强,似乎非要把他的身体掏空一般,雷吉欧感到更多的血,以及一些带着极强酸味的混合着一些黏糊糊物体的液体涌到了自己的口中。那些强酸性的液体烧灼着他的口腔,呛得他直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停住,雷吉欧知道那是胃液没有消化完全的食物,或许他的胃已经快被这阵攻击破坏殆尽了吧。
咳了好几声之后,雷吉欧感到自己原本漆黑的视线似乎开始明亮了起来,尽管还是很模糊,但他总算看到了希梅亚那张苍白的不似活人一般的面庞,她的脸上溅上不知道是雷吉欧的还是她自己的血,看上去犹如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美丽而又脆弱。
雷吉欧的视力终于恢复了,他看到自己的胸口被一个几乎有碗口大的口子贯穿了,而整个胸口几乎都被绞烂,几根断掉的肋骨混合着血肉凄惨地露在外面。透过伤口,雷吉欧看见自己残缺的肺和心脏在拼命工作着,不论是他还是希梅亚,身上都溅满了双方的鲜血。
希梅亚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吃力地从他的身体中将细剑抽出,于是雷吉欧的身体失去了支撑,渐渐倒了下去。然而雷吉欧却还没有失去意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换做一般人,受到哪怕只有这一半的伤,恐怕就已经死掉了吧,可他居然还保存着一丝意识。
希梅亚的伤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从雷吉欧身上把剑抽出来之后,如果不是有剑的支撑,整个人也肯定会倒下去。雷吉欧的怪力给她造成的损伤远远比看上去要严重得多,如果小心地剥开她的铠甲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腹部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你这家伙,身体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啊!”希梅亚吐出一口血,她实在是站不住了。于是她改为瘫坐在地上,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可是她却没有放开剑:“为什么你正面吃下了‘天极星圣裁’还会活着啊!”
“我……还想……问你啊……”雷吉欧居然冲希梅亚微笑了一下,他甚至翻了个身,免得地上的石子磕得他难受,“看看……周围吧。”
一大群星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到这个湖边,龇牙咧嘴地看着希梅亚。
“你以为,同样的招能用两次吗?”希梅亚再次用细剑支撑起自己站起,“现在,可是在夜里啊!”
希梅亚的双眸忽然闪过一丝淡金色,很快她整个人都被淡金色所笼罩住了,“我们妖精一族的星力来源于伟大的天极星,在夜里,天极星的力量可是要比白天强上好几倍的!”
可她的话很快便强硬不起来了。在斩杀了几只星兽之后,希梅亚躺倒在了地面上,“怎么……会……明明星力……星力还很够,为什么……体力……会不够啊……”
希梅亚看见几只小型星兽拿了一些草药涂抹在了雷吉欧的胸口上。没指望了,不管用上什么药,这么严重的伤势也是必死无疑了,最多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希梅亚想着,然而一会儿后她便再度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雷吉欧在那几只猴子一般的星兽的搀扶之下,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别误会了,这只是能暂时止住疼痛的草药和暂时能让人兴奋起来的草药而已。”像是看穿了希梅亚的心里话,雷吉欧苦笑了一下,“我的伤可完全没好呢。”
雷吉欧渐渐摆脱了星兽们的搀扶,他缓缓提着铲子走到希梅亚身边。是来给我最后一击的吗?希梅亚想着,于是她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提塔尼亚殿下,抱歉了。
然而等待了许久,那个时刻都没有到来,于是希梅亚忍不住睁开双眼。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跪坐着的雷吉欧,双手紧握着铲子,铲刃对准了她的脖子。苍白的脸色表明他也快要到极限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下手?”她的语气竟然出人意料地平静。
“你明明知道村民们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但你却没有伤害他们。”雷吉欧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话显得有些吃力,于是他大口地喘了喘几口气,“你并不想杀人。”
“可我想杀你。”希梅亚把脸扭过一边,不去正视雷吉欧的目光。
“看着我!”雷吉欧用尽全力地喊着,“你想找那个叫缇娅的女孩子吧。”
过了许久,希梅亚把脸转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村民们都说你们两个是好女孩,要我保护你们。”雷吉欧感到有些虚弱,但他仍然坚持说下去,“我不想辜负村民们的期望。”
“那就赶快去死吧!”希梅亚厌恶的说道。
“那可……不行。”雷吉欧咳出一口血,“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森林,所以我深知,没有我,你们绝对不能走出这片森林,不,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你开什么玩笑!”
“不好意思,就是如此,”雷吉欧微笑了一下,“现在你要找的那位叫缇娅的小姐,每耽搁一秒钟,就会多一丝危险。”
这句活说道希梅亚的心坎里了,于是她愤怒地说:“你想要干什么?!”
“你是骑士吧?我要你用你的名誉发誓,在走出这片森林之前,让我来当你们的向导!十秒钟之内不回答我就杀了你。”
“你说什么!”
“九!八!七!”
“你这个野兽!无耻!下流!”
“六!五!四!”
“你这个该死的猎人!只知道设圈套!”
“三!二!”
“我……”希梅亚还想说什么,然而铲刃已经贴到她的肌肤上了,甚至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极细的血丝缓缓出现了,她想到了提塔尼亚殿下现在可能正身处险境,于是她最终咬咬牙,“我同意!”
“我以妖精骑士团首席剑士希梅亚的名义发誓,在走出这片星兽之森之前,我将会诚挚地请求猎人雷吉欧担任我的向导,如有违背誓言之举,我将遭受天极星的惩罚,永远见不到天极星的光辉!”
一直架在希梅亚脖子上的铲子终于收了回去,雷吉欧倒在地上睡着了,而希梅亚则望着夜幕中明亮的天极星,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缓缓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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